一、地上之海

 

  當阿茲特克人的殖民城邦開始萌芽於密西西比河河口時,三城同盟的建立已經有五百年了。我們所熟悉的阿茲特克帝國,此時勢力範圍最北可抵達格蘭河之南(美墨邊界),不過,這個國家的中芯雖然在不斷的小型內戰中擴張權力,但它本質上仍是一個鬆散的城邦同盟,靠著特諾奇蒂特蘭為核心,以及數個衛星城邦作為主幹,如輻射般放出自己的勢力,以此控制著無數的異心城邦。這使得帝國的邊界成為了一個模糊的概念。傍於格蘭河的城邦,對於南方湖上巨城的理解往往伴著神話與傳說;住在特諾奇蒂特蘭的王公貴族,則以納瓦特爾語稱喚格蘭河為「阿瑟提內可」,意思是「可以呼吸者之居住邊陲」,而在河的彼岸,寸草不生。

 

  這就是這個文明的極限了,在五百年間,人口在「阿茲特克式和平」下劇烈成長,而對於青銅器的煉製發展也趨向停滯、美洲雕戰士仍舊配黑曜石穿梭於雨林間作戰、太陽金字塔上的血跡凝成一層層粗厚的地毯。像蒙特祖馬這種大刀闊斧改革的神君已經沒有必要了,畢竟這是個無人可打破的帝國,除了它自己。這個文明可能會便這樣繁榮著,然後如同南邊的上古文明一樣,在耗盡地力後終壽而死,讓這一切都只是古今洪荒中的一段插曲罷了。

  然而阿茲特克人的殖民城邦開始萌芽於密西西比河河口。

 

  越過格蘭河就是越過世界,在這之外的地方,玉米撒下便死亡,冬日羽蛇神會吃掉睡眠者的靈魂,更別說那些不知文字、只知鏖戰呼嘯的野人。對於身處優渥、扮演神明的阿茲特克貴族,這些行徑無非自殺。然而以今眼光來看,阿茲特克末期,土地的利用率以達極高,尤其以特諾奇蒂特蘭為中心的地帶,幾乎無處可用之地不被開墾為玉米田,首都領地比過去擴張了三倍,而九成皆是做為人造湖田,這使得特斯科科湖的水質出現劇烈變化,迫使當時的皇帝不得不建立美洲歷史上首次的大規模公共衛生系統。高密度的人口,令國家下的一地區發生天氣異象,便會面臨大規模飢荒的危險,不過有幸於尚且統一的政治體制,國家得以輸糧賑濟(如果是具反叛心的地區,則無)。而對於無所事事的流民,皇帝則加大殉祭的次數。「我們的世界只能有一定數量的人。」這是當時祭司可記錄的禱文,不過卻在社會學意義上分外見血。

 

  所以我們猜想,最早的那批人是因人口壓力而進行移民的,故而可能是社會低階層者,由路徑推測是利用船隻沿海航行,數量至少有一千人,但這數量是在到達之前了。想像,海灣地區向來以颶風險惡聞名,拍舫巨浪的每一擊都像是在對他們的決定做質問,岸邊夜底偶見野人部落群集,對流亡船隊予以美洲豹向獵物般的凝視……在阿茲特克神話裡,北方是由特斯卡特利波卡Tezcatlipoca所統治的,祂代表世間的無常,如夜晚之風。當船隻因不堪使用而損毀於岸時,他們在大地上履行,在星月的照耀下磨血了足踵,那時人數只剩下百人了,他們看到了密西西比河。

 

  「地上之海」…納密立。

 

  他們是這樣形容她的,畢竟於中美洲狹長的地形讓真正的大河難以成形,馬雅文明更是奇異地不以河流為母,這大概使受馬雅影響的泛中美文明,天生地對河流陌生吧。

  隨著早期居住地的確立,農耕也開始了。地下所踏的鬆軟土地,與家鄉差異極大,色澤黝黑而質地濕軟,翻耕十分輕便,使得在耕作完玉米田的移民有餘力對抗野人。當次年的豐收降臨時,先民歡慶謝天,並進行對特斯卡特利波卡的祭典。消息經數年傳回去後,使得成規模的移民開始遷徙。直至首航的七十年後,納密立河口流域散布著數個零星據點,總人口已有一萬人了。不同於母國的建築風格,當地的建築大量以資源豐沛的木材為結構,並以柵欄簡略圍住居住地,稱之為柵城。

 

  當地居民需要面臨的問題除了颶風、野人、寒冬以外,還有一項是「人類」從未見過的。「像是羽蛇神的化身,廣袤的大地邊界上生成了它的影子,以扭曲的狂舞,蹈於天地間,向一處居民地襲來,白色的身軀逐漸黑化,嬰孩的笑聲從中傳來,男人女人小孩被捲入其中,成為笑聲,活著的人說,影子離去前,他聽到死去朋友的聲音,也開始發笑於影子中。」這是最早有紀錄的文字。

  人們不願意將這種作怪的神視為崇貴的羽蛇神,所以對祂的由來做出解釋。與阿茲特克、瑪雅神話中的羽蛇神不同,納密立的神話中,羽蛇神本身的二元性格(死亡與重生),被剝離成兩個不同的神明,善的那面叫白羽蛇,惡的叫做黑羽蛇。而龍捲風的現象便是二神相鬥相滅,當其顏色為白色時,便是白羽蛇佔上風,當其風捲起泥壤而黑化時,便是黑羽蛇主導,並帶來毀滅。「鬪風」,這種怪象便被如此稱呼。

 

  為了防範鬪風的襲擊,每個柵城的中央會立起一個高聳的觀台,有一人守視在上,當野人襲擊時,擊鼓一,當其他柵城侵犯時,擊鼓二,當鬪風來時,擊鼓三。這種職位很快便被專業化,並被賦予宗教性,他們叫做「覲風人」。當鬪風來襲時,全村會逃往避難,只有覲風人佇立於觀台上,配羽飾擊玉歌舞,激勵白羽蛇,甚至因此獻出自己的生命。他們也負責呼報鬪風的離去。這使得他們在村中有不小的話語權。

 

  而住屋結構也因應出現了變化,他們在地板上挖鑿一個巨坑,並利用防水的石料混合材質鋪滿四壁,在以穩固的石板覆蓋在其上,形成一個地室,這除了能夠貯藏、祭祖用以外,最重要的作用便是在鬪風來襲時擔任保護室,直至聽到覲風人的平安鼓聲隱隱傳進。一些較省便的居民,甚至捨棄了地面上的建築,而完全居住於地室,這讓納密立的城市景觀格外特殊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cedric87050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