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口口
「我的老天，現在是夏季，挪威這裡冷死了。」一頭金髮的萊恩啐了啐口道，將雙口插進單薄的黑絨毛大衣裡，在三月初寒風橫吹的挪威街道上蜷立。他們剛走出飛機場沒半步，便感到這裡異常的夏天。
「大家都說是廣島、長崎那兩顆原子彈造成的核冬天。」老博士佇立在萊恩旁邊，穩健於寒風之中，儼然一具石像的樣子。他推了一下他那金框的老花眼鏡，口吐一口白濃如雪茄煙的霧，道：「原爆將地表上大量的細微餘塵飛揚至大氣層，而後隨風飄移整個世界，間接遮蔽了陽光，減少了日照亮，於是氣溫驟降。」
「他媽的一九四五年的事情陰魂不散。」萊恩低頭罵道，快速地摩擦手掌，好生點熱。
「有時事情出於微小，卻改變人類。」老博士吃吃笑道，那年歲的華髮在風中抖絮。「況且再冷，也沒現在美國和蘇聯那尷尬的關係冷。」
他們叫了台車，指令奧斯陸的市中心。進入暖氣烘烘通送的車廂裡，他們大可拖掉厚重如棉被的大衣，好好放鬆一下，享受沿途挪威風格的景致。車子急程過路，眼見一路上都是寒氣連通，甚至能見著點點雪跡灑在巷道行燈之上，人們穿著冬日的棉衣交際，毫無一絲夏日生氣。
老博士轉了注意力，自行李中那出幾頁厚的白單，瞇起眼數著多少頁數，便叫萊恩道：「你知道上級派我們來這裡是為什麼嗎？」
萊恩不在意地聳了聳肩，回道：「我還想聽你回答勒。」
「賽德‧多斯夫。知名考古學家。」
「沒聽過。」
「萊恩，你要再多聞點，國家任你大務。」老博士咳幾聲，似乎表示不耐，但萊恩沒有回嘴，任他自顧說下去。
「我跟賽德也曾經共事過，雖然年紀輕輕，那傢伙的才智恐怕在我們之上，也比你知禮多了。可惜上帝總是在跟我們搶人才。
去年五月的時候，打聽到他要去北斯堪地納維亞，我寫信祝他順利，他卻再也沒有回信給我。人們說他至那冰雪之地回來後，行跡愈是古怪，常常自個兒的歇斯底里，以為周遭盡是些非常的未知生物，朝晚酗酒，最終房東將他逐出客房。於是他便整整匿跡三個月，當警方在五十里外的暗巷找到發狂的他時，他面像一如個老人，白鬚披髮，膚色冰冷，就好像死了。」
博士沉默不語，凝視紙上的文字，目光拂過一行一列。瞳中卻是無心在此，沒真的看下去。一個尚有交情的人士，怎落得這般絕境？博士長息，收起了紙張。
計程車到了，他們在一個路燈下下車。下車，又重入寒氣之中，兩人立起，眼前是一棟警局，已有年代，不知經過多少星霜歲月，過去象徵輝煌的石雕已被今朝的寒風吹磨，只留下尚可令今人追憶的輪廓。
他們進入廳內。右一看便見一個肥禿的中年警察吃力地走來，息喘如牛，話未出口便先扶牆暫憩一下。「馬斯汀先生，還有萊恩先生，幸虧你們來了。我是這裡的警長，艾門‧豪南。我們警方已經快被他搞瘋了，我的老天，原本應該把他關經治療所的了，希望你們的用意是有意義的。」他操著一口濃腔的英文，沒好氣的說道。
「我們的每件事情都具目的，警長。現在請帶我們去找他。」博士緩緩說著。只見艾門警長塌著臉，自顧自地點點頭，帶領進入警局。
整個警局看已老舊斑駁，壁紙顯有黃斑，經過幾條曲折的走廊，來到一戶些有生鏽的鐵門面前，警長對著他說：「就是這裡了。」然後便不留一話地離開了。
博士握住了門把，冰冷冷的鐵感。盡管局裡開有暖氣，與外頭水洩不通，他還是感到一股冷鬱的氣息傳過他的年繭，像握鋒刀一口。
賽德。他自語。自己開始迷罔任務的目的，國家終究為了和平犧牲多少無辜？我們是幫手，還是兇手？
萊恩沒那股耐性，搶先一步，一手推開那鐵門，鐵門發出一聲坎心聾耳的淒叫。萊恩道：「賽德‧多斯夫在那裡！」
沒有瘋子老人，沒有賽德‧多斯夫，也沒有燈光，沒有人影，房間裡暗調一片，只見牆上留有一口碎成數石的大裂縫，穿過舊時代的石牆建築，直達外面的挪威街巷。天空的寒光冷冷照進來房間，風聲傳來，翻搗地上的文章，凍雲如懼，路上行人紛紛仰頭。
挪威又開始下起雪來了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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